《虽有千人仆倒》第18章
- 《虽有千人仆倒》
- 2016-12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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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,弗兰兹说,“海伦,我想你和孩子们最好先回法兰克福去,我留在这里帮助农户们收干草。”
“我真不想走呢,”她说,“但那也许是最好的。”
他们最后一次收拾了东西,放到自行车和婴儿车上,又开始徒步40英里的行程了——那时还没有太多运营的火车——但他们终于到家了。法兰克福彻底被毁,但情况比他们曾经经历的要好得多。
“男孩子们,把我们的床从地下室搬上来吧。”海伦说。
“哇!再没有空袭警报,再没有炸弹了。”库特说。
“再没有防空袭地堡了,”杰德喃喃地说,他一想起在那里度过的黑暗而拥挤的夜晚就吓得发抖。
两个星期后弗兰兹回来了。他带回了油,奶油,土豆还有面包,都是感恩的农户们送的。
第二天,弗兰兹去了市里的区会办公室。他在那里得知德国的印务所,基督复临安息日会在汉堡的出版社被毁掉了,所有的书报工作暂停。区会立刻就聘请他做了法兰克福郊区几个教会的牧师,因为那时候没有人知道还有哪些区会的工人还活着,哪些已经去世。还没有一个安息日会的牧师从战场回来的。
弗兰兹用他的自行车,就是美国士兵吉姆在伊思臣罗还给海伦的那辆,一共骑了有75英里,探访了所有在他教区里的教友。他常常晚上就在他们家里,有时候一去就是几天,甚至一星期。
他所探访的家庭无一不受到战争的侵害。家被炸弹炸毁了,东西也被洗劫。丈夫,儿子,兄弟,叔伯,表亲都死于战争中。许多人还不知道家中男人们的消息。有些,就像哈瑟家的姑丈费利兹一样在战争中失踪,大多数人还没从那里回来。
每个人都很穷——农业和制造业停滞了。困苦而被打败了的人们,默默无声地站成长长的失业队,等待着工作。
国内的教友没有钱交什一,但有时他们可以给弗兰兹一些食物。由于区会只能付弗兰兹非常少的聘金,他们告诉他可以用这些食物作为薪水补偿。有一次他带回100磅的鸡饲料。海伦每天用来煮早餐,一家人就吃这像粥一样但带沙质的东西。结果过后他们的嗓子都嘶哑了。
第一个冬天来临了。什么东西都不够;食物,衣服,煤仍然还是配给的。天气渐渐恶劣起来,意味着弗兰兹再不能骑自行车了,他只好坐火车;而由于交通不便,又过分拥挤,他去的时间要比以前更长了。
“孩子们!孩子们!”
11月里寒冷的一天,弗兰兹冲进门,带回了一个消息。“去地下室拿推车和自行车,尽量多找些空袋子!”他喝了些热汤,告诉家人们10英里外的乌瑟尔(Oberursel),有路被炸掉了,人们可以用车子来装碎沥青,用以取暖。
接下来的三天里,弗兰兹,库特和杰德往返于乌瑟尔与家之间。晚上回来的时候都是又冷又脏,但是车子和自行车上满载着沥青。海伦把第一块沥青扔进炉子里时,洛蒂开始哭起来。
“好象焦油味,”她抽泣着,“我闻着头痛。”
“我们要想冬天暖和些就要习惯这味道。”海伦安慰她说。洛蒂还没安静下来,杰德就跑进来了。
“炉子漏了,”他说。“过来看吧。”
海伦开了门,看到沥青熔化了,全都塞在炉子里面。沥青液体成了一小股渗出来。他们浇灭了炉火,等炉子冷却下来时把里面刮干净,才可以重新用。而那些沥青块只得扔了。
二月的一个傍晚吃过晚饭,海伦望着弗兰兹。
“现在,”她说。“我们这周的食物配给卡都用完了。只剩下半条面包,还要过5天才有新的卡。怎么办呢?”
弗兰兹想了一会儿。“明天我要主持一场葬礼。”他最后说。“你可以去趟伊思臣罗的乡下,向那里的人讨些食物吗?”海伦点点头,勉强同意了。
第二天一早,弗兰兹就离开家,去主持葬礼了。库特跑进厨房,海伦正在作准备,也要出门。他看了看妈妈,再看看堆在地上的大背包和两个购物袋。
“妈妈,”他说,“我和你一起去。你知道在大雪中回来有多难。”
“不要,那样太引人注目了。记得,乞讨食物严格上是不对的。但那不是偷,而我们又得活下去。”
“我远远跟着你,好吗?”
海伦摇摇头。“不可以,库特。你是老大,要照看其他孩子。”
海伦穿好靴子,最后对库特说:“你们所有人,今天和明天都要呆在家里,不要去学校。家中还剩下一点面包,小心分好,慢点吃。都裹在毯子里,这样会暖和一些。爸爸可能这几天都不回来,我保证明天晚上给你们带吃的。”
她系好背包,带着那两个袋子。“你回床上再睡一会儿。我要是晚回来,也别担心。火车不准时的。”
“妈妈,”库特说,“我们会为你祷告。”他们彼此拥抱,然后海伦便上路了。
即使这么早,法兰克福的火车站,也是挤满了人。像海伦一样,很多人也到乡下去找食物;她到站时,去伊思臣罗的火车已经满员了。她奋力的挤进一节车厢,就为这立足之地,她也十分感恩;她没像一些人那样,不得不站在连接车厢之间灌风的地方,或是站在外面贴在扶手上。
海伦紧紧地挤在车厢里,稍微松了口气。她看看其他不语的乘客,全都靠在突突响的蒸汽发动机上,他们这样很暖和。大部分都是中年人,几个年轻些,几个很老了,没有孩子。他们留着胡茬,领口磨破了,很多人戴着黑色的袖章,上面标着“战争伤员“。女人们穿着不合身的大衣——因为是免费的捐赠物资。
法兰克福下着雪,但当火车接近福格尔斯贝格山时云开了。火车驶进站,海伦下了车深深吸了口早晨新鲜的空气,开始走2英里到村子里去。虽然天气寒冷,天空却明净。有时太阳钻出来,照在盖着厚雪的云杉枝条上,像宝石一般。森林里什么动静也没有。没有鸟儿歌唱,没有蜜蜂鸣叫,没有青蛙在干枯的叶子间跳跃——只有寒冷而晶莹的冬日美景。海伦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,为此美景感谢上帝。几只乌鸦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沉思。
当她走出树林时,雪开始飘了下来,希望宙斯特一家可以留她一宿。她走进那房子,宙斯特太太正走出牲口棚,每只手里提着热腾腾的牛奶。
“哈瑟太太,是你吗?真不敢相信呢!你一定冻坏了。进来休息一会吧。”
宙斯特先生正坐在厨房桌子旁看报纸。他听到脚步声,回过头来看,然后跳起来握握海伦的手。
“欢迎回来!”他叫起来。“孩子们怎么样?小孩子还好吗?”
海伦坐在一张木椅上,开始谈起孩子们。
忽然宙斯特先生看了看海伦的袋子。“你来要食物的吧?城市里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吗?”宙斯特太太摆上几片厚厚的面包,一丸奶油,还有一些热牛奶,海伦讲述了战前头几个月的艰难生活。
“哦,”宙斯特太太说,“你什么都别担心。我们保证你会带着足够的食物回家的。”她开始四处团团转着,拿出油,奶油,面粉,面包,糖,蛋,土豆还有很多其他东西。然后她带海伦去了他们亲戚家。他们得知城市里的饥饿光景后,也都把食物装给海伦,直到她看起来像个带着礼物给孩子们的圣诞老人。这样的话,有好几周都不会饿了。
她回到宙斯特的农舍里,他们留她过夜。宙斯特太太坚持她要早上离开,答应及时把她叫醒赶上每天早上马拉的雪橇去火车站。
厨房旁边的小房间里放着厚厚的羽绒床,欢迎着她。厨房里有只巨大的绿瓦炉,热气渗过墙,把一点点的寒气也驱散了。海伦满意地跪在床边,感谢在天上的父供应了她的需要,并为孩子们祷告,求主保守他们,也求主在第二天保守她自己。她钻进被窝,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。
当她听到宙斯特太太的敲门声时,似乎不怎么像夜晚已过的样子。宙斯特太太把头伸进来,“哈瑟太太,你继续呆在床上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海伦喃喃问着,还半睡半醒。
“今天不可能走得了了。下了一整夜的雪。早上雪橇不去车站了,就连除雪机也要等风雪停了才开动。”
海伦走到窗户旁,她的心一沉。又深又厚的雪覆盖着所有能看见的东西,大片大片的雪还在飘下来。
她失望极了,转向宙斯特太太。“我不得不走呀,”她说。“孩子们没有食物,我答应他们今天晚上要赶回去。如果我不走的话他们会非常担心的。上帝会保守我,如果马上走,可以赶得及下午去法兰克福的火车。”
“哈瑟太太,你有至少80磅重的食物,根本走不动的。如果你出了什么事,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。”
“我必须得走。”海伦坚决地说。
宙斯特太太见无法说服海伦改变主意就去准备早餐了。早餐营养非常丰富,有煮土豆,奶油,面包,自制的梅子酱还有代用咖啡。海伦正吃的时候,宙斯特太太去了储藏室,取了些苹果干,梨干,西梅干,硬壳果,和一块全罂粟蛋糕。“给孩子们的一些小点心。”她说着,把这些塞进鼓鼓的袋子里。
海伦忍不住感恩的眼泪。“我该怎么感谢您呢?”
“别谢我,”宙斯特太太说,她自己的眼里也含着泪水。“我很乐意帮助。你有能力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,转而帮助他们吧。愿上帝保守你。”
海伦拥抱了这对老夫妇,然后出发了。当她走到转弯处时,最后回头望了望。他们还在门口站着呢。海伦停了一会儿,看看那儿的景色:被大雪覆盖着的温暖舒适的村子,她在战争中度过许多痛苦年月的古朴农舍。她挥挥手,那对老夫妇也最后挥了挥手。她转过身开始走上小山坡。她那时候还不知道,但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宙斯特一家了。
雪一直下,海伦很快就看不到10步远的地方了。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,行李压着她。“亲爱的上帝,”她又祷告着,“请帮助我,赐给我力量。”
当她费力地从深深的雪地里拔出脚时,四肢疼痛起来。她的呼吸开始困难,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肺。她到了去树林的小山,当她向上走时,行李反把她拉下更多。
主啊,救我。哦,谁能帮助我呢?
她忽然走不动了。她的膝盖开始撑不住,慌乱中她摇摇晃晃到路边的一个高高的路标那里。她看到上面写着“车站:一英里”
她无力地靠着那石路标,把背包放在上面。她的包一从手上滑落,就几乎在厚雪地里不见了。她闭了一会儿眼。
我不能睡着。我不能睡着。我需要的就是调整呼吸,然后就可以继续走了。
她想到在家里饥饿的孩子们。她又闭上眼睛,然后很快睁开。如果我睡着了,就永远也起不来了。她开始感觉沉重而非常舒服,好温暖。她的眼睛又闭上了,这次就一直闭着了。
雪落到她身上。很快地,她这样靠着路标,看起来就像多了一节的树桩,成了一部分无声的景物。她开始做梦,开始时是看到自己站在雪地里,雪花从暗灰色的天空中飘落下来。忽然,她被一圈光包围着,她再看时,没有雪花了,只有穿着白衣的天使在她周围。
真安宁,她想着,多么美丽的安宁…
渐近的马达声打断了她,她惊醒了。一辆柴油卡车正往山上开。她想举起手叫他下来,但僵硬的四肢根本不听使唤。她绝望地看着卡车继续慢慢开远,又一次昏睡过去。
忽然有个声音说,“现在你将看到上帝的神迹。”
“我会到家吗?”她问那个声音。
回答说,“你的痛苦几乎要结束——只要再过一会儿。”
一只有力的手摇着她的肩膀。她每次想要抬头,都又垂了下来。还在一直摇,一直摇着。
不要吵我,她想着,我很暖和,没力气走了。
“醒来,醒来,”一个粗旷的声音不停地说。“你必须醒来,差不多快冻僵了。”
她被吵得终于睁开眼睛,看到有个人站在她面前。
“我刚才把车停到山上,”他说,“不能停这里,不然就开不上去了。你跟我来,我带你一程。”
她机械地想站直,但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。那个司机见她需要帮助,就带着她的袋子和背包走向小山。他又回来半拖半扶着海伦到了车内,从热水瓶里倒了杯热茶给她,再用毛毯包着她,把暖气开大,然后继续开车了。
“真算是及时,”那人说,“我相信你差不多要冻死了。差点就看不到你,都被雪盖住了。在这种天气里你怎么还要出门呢?”
海伦开始暖和起来。她告诉司机自己家有四个饥饿的孩子,她想出来找点食物。
“太感谢您救了我。上帝派你来帮助我的,”她说。“我知道不能休息,但是太累了。我一停下来就感觉很暖和,无法保持清醒。如果您能送我去火车站就太好了。”
他说,“你知道,有意思的是我从不走这条路,今天是第一次这么走。带你去火车站也没有用。我得到可靠消息说所有的火车都要进行检查。任何黑市的食品都要被没收。你这么辛苦得来的东西如果丢了多可惜。你住什么地方?”
“在Eschersheim,法兰克福郊区。”
“我说 ,我就送你去那里吧。Eschersheim离我去的地方也不远。”
海伦感恩地点点头。她现在仔细看了看司机。中年人,没什么特别,普通的衣服,粗糙的手,夹杂些灰白的棕色头发,大概也结婚有孩子了。现在他变得非常沉默,只是简单用“是”“不是”回答她的问题。最后她放弃不问,就睡着了。车子停下时她醒了。
“我们到了,”司机说,关了马达。他提着她的包,然后帮助她走下陡峭的坡。
她感恩地握着他的手。“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您。”
“真高兴及时发现了你。以后这种坏天气你要呆在家里。现在我得走了。”
他最后点点头,爬上车子。海伦弯下,让背包带滑下肩来,晕忽忽地想着她怎么到那里去的。然后她转过身,最后看看那消失的卡车,看着长长的街路。
没有卡车,雪地里也没有任何踪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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